海浪声连续不断,就这样让大海吞没这片死寂,或许也是好事。
我这么想着。
天色渐渐暗了,抱有着对方不主动来赶我就不走的固执,我仍然站在竹内家对面,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。
连右臂的剧痛也逐渐被沉重的凹陷感代替,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重,知觉也在慢慢消失,这样下去说不定一整周都要握不了笔了。
对面的妇女时而抹着眼泪,时而仰望天空,几乎不再看我。
“可能,只能明天再来了...”
我嘟囔着,不想再让夕纪等我太久。
但这样又要让她心疼了吧...
“再晚一点吧。”
我下了决定,突然听见椅子被磕碰的声音于是连忙抬头。
是一股奇妙的视线,里子就这样盯着我,眯起的双眼将剩下的所有神采都聚集了起来。
我后退半步,将肩膀抵在冰冷的墙上,看着她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,悄悄地,慢慢地。
难道是来交涉的?
想着,我也尽量放轻脚步走上前,距离靠近后,见她又朝我低下头,用着压低到沙哑的声音说着:
“秋山祥司。你明晚还会来吗?”
“嗯。肯定...”
“彩音她,真的有那么能帮到你吗?”
或许我该回答“能”吧,但她展露的弱势让我产生了某种共鸣,是那种在坚持下藏着破裂的感觉,让我老实说道:
“没那么多吧。”
“也是,她一个人忍惯了,这次会带朋友一起来,当着信寿的面说那样的话。我就知道她是被帮忙的。”
她似在否定着竹内,却是在给我制造着压力。“这样没有意义,快走吧。”,仿佛在这么劝告着我。
我当然不会后退。
“因为我们约定过了,她会一直做我的责编。我不会违约的,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去了结,我不能走。”
“你是想说,以后你也不会丢掉彩音,是不是?”
“至少,在工作上不会...”
逼来的气势让我把心思全说了出来,或许她会觉得我很理想化吧。
这时她才抬起头,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口气,又慢慢、长长地吐了出来。
“明天晚上,你要来。到我家附近来。知道吗?”
“我,我知道了。谢谢。”
刚刚的她,是下了什么决定吗?
我只感觉那双眼依然浑浊,却也多少驱散了我们周围的漆黑,也许是只有我看见了这份微光吧。
“天晚了,回去处理你那伤吧。一定活血刺激的药,这样才能快点好。”
“嗯,我会的...”
她并不等我说完,默默朝着自家门口走去,明明还想问她要做什么,现在也没机会了。
坚持终于有了成果。
突然放松下来的身体差点让大脑晕厥过去。我摸着口袋里的门票,踉跄着走向大路。
......
...
“香草圣代,要打包加冰块。”
我扶着单车,在离地铁站最近的街边甜品店买冰淇淋,之后准备顺路去农家饭店买两份套餐。
值得庆幸,这次夕纪没有在凝冰桥头等我。这伤势,比起被路人们关注,我更害怕被她看到。
并不是像上次那样因为心累烦闷,而是不想看到她为我心疼的样子,虽然最终还是会被发现。
“这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嘛...”
“嗯?客人,你的圣代好了。有什么心事吗?”
“没有没有,谢谢。”
我接过小哥递来的袋子将它挂在车把手上,发现用单手推车果然有点难度。
“喂。你这样,我是觉得比起来买圣代,更要早点回去才能让家人放心啊。”
小哥对着我的背叫道,我也礼貌性地回了句“嗯”。
家人这种程度的关系会放心吗?家人...
还是早点回去吧。
老公寓的楼道里并没有灯,不过我是已经轻车熟路了,困难的只是体力罢了。
来到门前的我喘着气,却见墙角里有个少女正蜷缩着,发出轻缓的呼吸声,弯曲挡住身体的双腿边放着个方形的东西。
她一定等了很久吧,都睡着了。
“夕纪?”
“啊,前辈?唔...有点冷啊,腿都僵了。能扶我一下吗?”
“这个...”
我的左手提着两袋子的东西,实在是没办法答应她。
“这次这么严重吗?不行,快点进去啦,还好我有准备!”
“钥匙,在我裤子的袋袋里。”
提着那东西从地上爬起的她一听这话就立马凑近过来,冰冷的小手摸进我的裤袋,让又羞又冷的我直打哆嗦。
应该是有备用钥匙的,给她一把吗?
我思考着,又发现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几乎所有秘密,便下了决定。
开灯后,夕纪匆忙来到床边打开那东西,是一个粉色的置物盒,里面躺着熟悉的酒精以及瓶瓶罐罐的药品。
“圣代,不吃要化掉的。”我连忙说。
“吃什么啊!你都这个样子了,快点过来坐下!”
“啊,嗯。”
果然,她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啊,虽然预见到了这一切,但还是连耳根都红了,眼角也噙着泪花。
这时候我也只能听话了。
哪怕是这样,整个处理过程中,她对这次的情况也一个字都不问。
“我马上就要成功了,不会再受伤了,所以没事的。”
“嗯。这样就好。”
是没带着任何语气的声音,不知道是故意装作不在乎还是怎么了,我也没继续说下去。
明天一定会有好结果的,真正给她看了就不会再这样了。
......
她舔舐着已经化掉不少的圣代,就像是在喝汤一样,眉眼间透着些许享受。
“又过了闭校时间,这周都要三次了,都怪你祥司。是故意受伤想让我留下来的吧,变态。”
而给她买圣代的我却在她身边挨骂,连理由都不着边际,不如说她单纯就是在发泄着什么。
怎么有人会希望用受伤来换和可爱的学妹共度晚...
好像,有那么点道理。
我感觉脸颊突然发烫,连忙转身取来钥匙说道:
“好了好了,我会把备用钥匙给你的。经常不回去,学校里会批评吗?”
“当然,所以明天你要晚回来的话,我就不来了。反正难得周六,和社团的大家一起去玩也好。”
“啊,明晚我真的有事...”
“......”
听她这么说的我有些失落的看向一旁,同样,她观察钥匙的动作也突然停顿了一下,然后笑了笑说:
“哈哈哈,还真的一直在见面呢,每天。”
“嗯。我也一直在被你照顾啊。”
我们两个都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必然,习以为常到像原本就该天天见一样。
回过头来看,果然很异常啊。
她似乎也意识到了,起身将吃完的圣代丢进垃圾桶。
我却仍能想起她的体温和气味,以及曾经触碰过得那小小双唇。
这样太不妙了,这样的我们总会忍不住的,在夏天到来之前。
分开一天也是好事吧。
......
...
* * *
(竹内彩音)
没有手机,没有电脑,甚至连电子产品都没有一个。
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,我只能睡觉,要不就是看着海报发呆。每天早晚妈妈都会送来饭菜,只有那时候才能接触一点外界的空气。
无数年了,这个空间带给我的压抑感还是没变,拼命劝着我赶快放弃,虽然我也这么做了。
之前因为祥司决定帮我而洋洋得意的时候,没想到这份喜悦会加倍转变成绝望朝我扑来。
我已经努力了,在祥司被赶出去之前,我努力喊出来了,这是从来没有做到过的事情。
而结局却没有改变,让我意识到必须要付出更多,抱着和妈妈一起死掉的觉悟才有机会打破局面。
因为,我身上有着决定性的价值啊,但我已经没办法去利用了。
我多少次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,考虑着用什么东西破坏掉算了。但在我失去价值以后,我们就能得到自由吗?或是更严厉的压榨?
【岸川,告诉祥司不要再来了。他很固执的。】
【可以吗?】
【嗯。】
那时在岸川陪我到房间之前,煎熬的内心已经让我放弃了,明明能救我的也只有他,但不想看他再为我的自私付出了。
于是我像个傀儡一样过了几天,直到那天的敲窗声响起。
见到祥司拼命的样子,再度出现的希望却很快被压制。
我看到他摔下去,又在爸爸的骂声里爬起来逃跑了,大声问着为什么,深深自责着,同时也取回了自我。
但那之后,连窗户也被爸爸给锁住了,我依然只能坐在床上犹豫着。
今晚,就快深夜的时候,妈妈端着饭菜进了门,脚步却不像之前那样虚浮。
“吃吧,趁热。”
“嗯。”
举起碗筷打算用食物填补内心的我却发现妈妈在笑着,黯淡的红色灯光让我以为这是错觉,再抬头时那眼中已经闪着泪珠的光泽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“彩音,你对那个秋山,是怎么想的?”
“问我这个要干嘛?”
我下意识地觉得妈妈想要对他做点什么,语气变重了些,也让她短暂地挪开视线,轻声说了句:
“没事,那就不说。”
再度看到那勉强露出的微笑,我察觉到这不是爸爸叫她来问的,于是抱着歉意扭头回着:
“就是,有点在意。”
“在意?”
“我觉得会成功啦,他的作品,我当责编一直在他边上看着的话...因为他太笨了,不懂怎么变通的,而且他和其他...”
“知道了,妈妈知道了。不用再说了,别把你爸吵醒了。”
她伸手,慢悠悠地在我的头上轻抚着。
已经很久没被摸头了,这种温暖,让我抿起双唇抵御着想抱上去的冲动。
“妈妈已经了解了。他这个人,我还有几句话想亲自对他说。你先拿着这个,藏好它。”
说着,她掀起毛衣,腰间竟系着一根粗粗的麻绳,她把绳子解开绕在手上,慢慢递给了我。
“这是?妈妈...”
“我活在这个世界,贵人一直只有一个,之前是你爸爸,现在是你。贵人啊,把握住了,保持好了就能让你脱胎换骨。”
“现在你的贵人就在眼前,妈妈会帮你把握住的。你只要在房间里等着就可以了。”
她轻柔地将我的脑袋揽进怀里,那有些腐坏的气味在我的鼻腔中回荡着,激起一股酸涩。
“那你怎么办?不可以的,要走一起走。”
“...我的命,已经被你爸抓在手里了。已经没有保留,没有用了,他是你的贵人,不是我的。我是没资格抓住你们的。”
“但...”
“......”
沉默降临,我实在找不到可以阻止她的理由,只是不停忍耐着不发出哭声。
不久之后,她离开了房间。
独自窝在被子里的我决定了,不管要利用什么,我都想尽可能给她创造机会。
“有祥司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,也只能这样了,别怪我啊...别怪我啊...”
我重复嘟囔着这像是祈祷一样的话,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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